杜胜坐在一辆驴车之上,身边,则是几位与他同样行动不便的袍泽。
他们都紧紧地抱着由宋国官吏派发的财物,看着那越来越远的码头。
就在得到了那位名满天下的大宋神童状元高璋的承诺之后。
几乎所有的辽国战俘都迫不及待地表达了还乡的意愿。
结果高璋居然真的一点也没有提出什么令人为难的条件,当即命人开始收集这些战俘的信息,例如最先离开的,就是家乡在辽国南京宛平城一带的战俘。
足足有七百余人,每人都领到了五贯钱,另外高璋还告诉这些即将离开的战俘,只要是在大宋境内,他们就不必担忧食宿问题。
他会亲自下令,命沿途各州县的官吏,为他们这些辽国战俘提供食物以及夜晚休息的场所。
虽然杜胜不知道这些承诺,能不能得到兑现,可是对方每人派发了五贯钱之后,还特地派遣了驴车相送他们这些腿脚不便的伤员。
仅仅这些,就足以让这些大辽的汉人战俘感激涕淋不已。
当然,也不是没有人私底下嘲笑宋国天子脑子坏掉了,居然会去做这等完全吃亏,根本就占不到便宜的所谓义举。
只不过,这样的嘲笑声,很快就被大伙的怒视和喝斥声所掩没。
不管如何,大宋这么做,就是有恩于他们这些辽国汉家儿郎。
晃晃悠悠的行了数日之后,原本腿伤已是大好的杜胜,终于在到达霸州之前,下了马车,自己行走。
而这一路之上,那位大宋河北路经略安抚使高璋真的做到了他所给出的承诺。
这一路北行,不论食宿皆会有沿途州县的官吏安置。
到了霸州之后,随行陪同的官员告诉杜胜一行人,接下来就是辽国境内。
由于大宋与辽国之间的限制,所以护送队伍自然也就不能再继续前行。
不过,对方还是给杜胜等人留下了数十辆驴车,以供那些仍旧有伤在身,无法步行的辽国汉人。
还托付给那些前来进行通商的辽商,给予以财帛,让他们护送这些汉人前往故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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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大宋做这些,自然不可能锦衣夜行,干了好事不留名。
通过皇城司那些潜伏于辽国的密探以及商户,对于这些消息开始大肆宣扬。
就连大宋的《东京商报》以及《苏州商报》也大肆报道。
而这些报纸,亦有不少都流入到了辽国境内。
距离那杜胜等一干辽国被俘将士进入辽境不过数日,杜胜等人刚刚与亲人团聚。
这个时候,大宋的使节,这才抵达辽国南京道,对此事件进行了澄清。
意思就是我大宋与辽国十分亲善,重点是那些辽国汉人与我大宋同文同种。
我大宋在辽东道行商的那些商贾,见不得那些被俘的汉人凄惨的下场,所以花下重金,以挽救这些辽国汉人的性命。
并且请大辽天子放心,我大宋只是出于同情这些同文同种的汉家儿郎,绝对没有包藏祸心。
所以希望辽国天子以及辽国朝廷不要对此事过度解读,影响大宋与辽国的亲善。
“……这可能吗?这等掩耳盗铃之举,简直就是想要拿我大辽君臣当痴蠢之徒来戏弄。”
南京城内,南京留守秦晋国王耶律淳黑着脸坐在主位上,一旁,几位契丹族官员已经气得面红耳赤,开始破口大骂不已。
而那些辽国汉臣,虽然也据理力争,但是着实有些势单力薄。
重要的是,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,宋人这么做,分明就是想要借机挑事。
不然为何只将汉人战俘放归?而那些契丹、奚人战俘却不在放还之列?
怎么的,就你们汉人高人一等?别他么的忘记了,这里是大辽,这是契丹人建立的强大帝国。
凭什么你们宋国就放还汉人,却置我们契丹人于不顾?
面对着辽国南京道诸多官吏的愤怒质问,这位宋国官吏战战兢兢地表示,我知道个鸡儿。
我就只是一位奉命送国书的小小使节,怎么可能会清楚那些朝廷重臣的心思与想法?
至于我大宋什么时候跟女直人勾搭上的,这样的情报我就更不可能知道,你们就算是把我给宰了我也说不出来好不好。
面对着一问三不知的宋使,一干辽国臣工,当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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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那名宋国使节离开,经过了激烈的争论,最终辽国南京留守耶律淳下达了命令。
第一时间派遣快马,将那宋使的来意第一时间飞报居无定所,成日到处瞎鸡儿浪的大辽天子耶律延禧。
另外就是需要安抚这些愤怒的契丹王公贵族,所以,下令南京道各州县立刻锁拿这些被宋人遣反还乡的战俘。
严查他们是否与宋人有所勾结,是不是已经投靠了宋国,成为宋人的奸细。
如果确定他们并非宋国奸细,自然也就不会对他们进行什么惩治,这么一来,对于那些汉臣,面子上也能交待过去。
另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就是,宋国居然能够把罪恶的大手伸往辽东,还跟那女直人有了交道。
而且还能够跟女直人搞起了人口贸易,这绝对要远远比战俘归来要更令人震惊好不好。
希望陛下赶紧拿个主意,第一时间派出使节强烈谴责宋国的骚操作。
并且责问到底是不是他们在暗中支持女直,并且立刻停止这个的行为。
可问题在于,在吏治腐败的大辽官场,上面的命令,落到了各级地方之后,自然而然也就变了模样。
不但大量才刚刚还家的战俘被抽入了监牢严刑拷打,甚至还将那些还家战俘的财帛收缴,甚至还查抄那些战俘的家产资财。
更有甚者,地方官员连同那些护送战俘还家的辽国商贾也一同锁拿下狱,想要出狱,拿财帛来赎。
这些地方上官吏的举动,自然也激起了辽国汉人百姓的不满,可谓怨声载道。
而辽国南京的汉臣,例如南院宰相张琳、李处温等人纷纷上书,递往那大辽天子耶律延禧处,强烈地表达了不满和担忧。
认为此举只会激化朝廷与百姓之间的矛盾。
这段时间,终于从惨败中恢复了过来,又在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开始游猎的耶律延禧。
在收到了来自于南京道的那些犹如雪片一般的奏折,同样激起了身边的文武臣工的争执。
不少大臣认为大辽应该警惕宋国的行径,十有八九,是想要趁着大辽的注意力落在那女直人身上之后,暗戳戳地想要谋划燕云十六州。
也有臣工认为,宋国这分明就是示好大辽,想要博个滥好人的仁义之名罢了,不必太过在意。
而萧奉先则站出来支持第二个论调,毕竟大宋现如今边军的数量相比起之前的三十万,已经少到不足十万之数。
这难道还不够证明宋国愿意与大辽继续和平相处吗?
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图谋燕云十六州,为何不趁着大辽抽调走大量的精锐之师后,迅速进攻大辽的南京道。
反而要将大辽被俘将士给赎回,还送还辽境?
只能说明,宋国仍旧惧怕大辽,所以才会做出如此讨好的举动。
而且宋国还特地遣使前来说明情况,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?
倘若耶律延禧是一位英明君主也就算了,可偏偏这货就是个比赵佶更加不堪的昏君。
偏偏就觉得萧奉先分析的十分有道理,没有继续追究此事,反倒下令,命南京道各州县官吏,征召更多的汉人入伍。
前往北方增援局势越来越糜烂的东京道,以及加强中京道的防御。
而是下旨督促北院枢密使事萧韩家奴、南府宰相张琳加紧征讨那夺取了大辽东京的高永昌,以及讨伐女直叛贼。
相比起那乱成一锅粥的辽国而言,大宋河北路的各种建设和发展,仍旧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中。
仿佛北方的战乱,没有影响到大宋一丝一毫。清淤工程飞快的进行着。
还在河北路的主要干道,也在加紧铺设水泥路面,毕竟那么多的厢兵,既然已经脱离军队编制。
总得找点事情给他们做,让他们搞工作,这是最适合不过。
大宋的工商业十分的繁荣,对于发达的交通也有着迫切的需求。
重要的是,大量的工程,使得那些河北之地的厢军与百姓都能够在农闲之时,能够赚取到财帛。
又能够利用赚到的财帛去进行消费,带动河北路的商品经济的繁荣。
河北路的经济大面积向好,再对比那战乱频繁的辽国境内的百姓生活日渐艰辛。
自然也就让那些辽国南京道的百姓们颇有怨言。
而随着大量的辽国汉人战俘的回归故乡,宋国所赐给他们的财物,多被那些官吏所夺。
甚至还在一些地方州县引起了几场规模不大的骚乱,而这一切,都是高璋,也是整个大宋都很乐意看好的好事。
而现如今,那位辽国光禄卿马植的朋友圈正在快速的扩张。
辽国因为北方战线告急,而频频强征百姓入伍,甚至还加重汉人居住的州县的税赋。
自然也引发了这些辽国汉人官吏的不满,甚至还有大臣上书辽国天子,恳请天子为天下黎庶着想。
万万不要再加增税赋,不然,必定会民怨载道,不利于大辽的统治。
可问题是,现如今内乱频发,外面征战不休的大辽朝堂,也只能硬起头皮,继续加征税赋,以保证有足够的钱粮继续征讨和镇压那女直反贼和渤海反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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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不过,那高永昌的好日子,并没有持续太久,虽然大元国成为了大宋的藩属,并且还获得了大宋给予的武器装备的支援。
可是渤海人终究是一盘散沙,虽然数次击退了辽国的进犯。
但是麾下兵马亦是损失颇为惨重,面对着频频增兵的辽国。
高永昌不得不放弃了原本围攻沈州的计划,开始后撤。
可是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,他这边刚收拢残兵撤离了沈州。
不知何时,一支女直兵马,已经悄然地进逼到了沈州附近,并且在辽国守军因为大元国兵马撤离,懈怠之际发起了突然袭击。
等到高永昌回过神来之时,完颜斡鲁已经统帅着女直蛮夷,已经强攻下了辽国在东京道的重要据点:沈州。
高永昌顿时大惧之,连忙派遣心腹近臣铎剌拿着一方金印、五十道银牌前往女真军前议和。
一面派人速速往辰州,向驻扎于辰州的宋军请援。
何智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一重任,并且向明显六神无主,惶惶不安的高永昌进言。
请王后以及王子由自己护送往那宋人所割据的辰州,以宋人之仁厚,必定会接纳陛下的家眷。
如此一来,倘若万一不能力敌,到了那个时候,陛下也可以从容退走,也不至于因为家眷而受制于敌……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