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这不听话的死丫头,竟然还有脸回来!”沈娥不知从哪儿找来根藤条,追着柳湘儿便要打。
高堂上坐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,其身旁又站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,分别是柳家之主柳雍,以及柳湘儿的哥哥柳辰。
二人都无动于衷。对于大户人家而言,未出阁的女儿离家出走,的确不是件小事。
“你翅膀硬了么?你还敢躲,给我站住!”
“我不跑,白被你打么!”柳湘儿在堂屋中与沈娥来回拉扯,毕竟人年轻,身法也不错,藤条根本打不着。
沈娥眼见追不上,将藤条一扔,瘫坐在地,哎哟大哭: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女啊,我的命好苦啊……”堂上坐着的姑父,以及一旁的表弟,似乎对这母女俩的闹腾,除了无奈,似乎也见怪不怪了。
宋澈木讷在一旁,别提有多尴尬了。可出于对长辈的孝敬,他还是斥责道:“湘儿,不得对母亲无礼……”柳湘儿叉着腰,不饶人的姿态:“我哪儿无礼了呀,我又没怎么着她,她打我,我还不能跑了么?姐夫,你也是瞧见了的,今日那个史二郎,就是利益熏心之辈,要我嫁给他,不如死了算了!”
“胡闹!”柳雍忍不住呵道:“姑娘家,张口闭口便是生死,史二公子在长安可是名门子弟,将你嫁到史家也是为你好!”
“才怪呢!什么为我好啊,分明是为了他!”柳湘儿指着柳辰说道:“你们不就是为了能通过史家,与京兆府攀上关系好让儿子当官么!”
“妹妹,你怎么能这么说呢?爹娘这么做,不都是为了咱家族么?”柳辰抱怨道:“咱柳家好久没出个官儿了?如今新朝大赦,商人也可入仕,正是咱家进入官途的好机会,谁叫……谁叫咱柳家,就我一个男丁呢。”
“你当官儿?”柳湘儿仿佛听了个笑话,
“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,连当铺生意都经营不好,你还想混迹官场呢,别哪天给咱家惹来祸端便是好事!再说了,你要真有心当官儿,去考科举呀,尽会耍这些走后门的肮脏手段,不耻——”
“啪!”柳父大怒,震得茶杯抖三抖。吓得柳湘儿,赶忙往宋澈身后躲。
“咱柳家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,就是因为在官场没有靠山,你哥哥就算再无能,那也是个男人!他去入仕竞官,你嫁人联姻,这便是你们的命!”柳父喊道:“来人,将小姐带回房去,门窗通通锁死,没有我的命令,决不允许她离开半步!”
“姐夫救我,姐夫救我……”柳湘儿扒拉着宋澈衣角,星光大眼睛饱含泪水。
宋澈摇头叹气,冲柳父道:“姑父且听我一言——靠关系入仕途,并不能长久。即便将湘儿嫁到史家,那也是外门亲戚,哪怕能竞个一官半职,也是芝麻绿豆点儿大的小官,并不能给柳家带来多少利益,如此,又何必牺牲湘儿出嫁呢?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虽大,可女儿的幸福难道不应该更宝贵么?今日小侄也与那史二郎有所交锋,确实是个重利之徒,以湘儿率真的性格嫁过去,很难与之般配;柳家业小,史家业大,稍有不如意,便得低着头做人。固然能得到仕途利益,可尊严自然而然便低了不是?”柳父轻叹一口气,听说得有理,又坐了回去。
一旁的柳辰却道:“姐夫,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,我们都知道,你在江南混得顺风顺水,可这里是长安,不同的地界,在咱们这里,若没个官府依靠,家业难保啊。”
“辰儿,怎么跟你表哥说话的?”柳父轻声责备:“咱家的布业若没有你姐夫帮忙早就垮了。”
“是啊,爹,娘,你们瞧,如今巴蜀的布匹咱收不到了,只能靠苏州进来的货物支撑,若没有姐夫这份亲情,咱家早就喝西北风了,这更加证明了关系的重要性,”柳辰说道:“娘不是与史家老太公商量好了么,若咱结为亲家,一定能将我送入京兆府内去,哪怕是个芝麻绿豆点的官儿,也要比商人的身份来得强,再说了,湘儿她已到了待嫁之年,本就应该嫁人了,嫁给张三,嫁给李四,都不如嫁给史二。”
“柳辰,你还配当哥哥么!”柳湘儿含泪道:“难道爹娘生我,目的便是为你当官垫脚的?你有何资格说姐夫,他从一个上门女婿,做到如今的江南首富,从来都是靠自己,而你呢,让你卖布卖不好,让你跟爹行商你又怕吃苦,如今爹娘又为你开了个当铺,你总是入不敷出,好啊,现在你又想当官儿了,没有门路又开始在我身上打主意,你就是人不行,还怪路不平,你要是有半点姐夫的聪明才智,也不至于让咱们成这样!”
“你!你!”柳辰涨得脸颊通红,多半是被戳中心坎儿了。柳湘儿一抹眼泪,倔强瞪着双亲:“从小到大,你们都只会偏袒与溺爱这个草包,却从不会顾及我的感受,这一切一切,都因为我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!那我今日便在这里告诉你们,我不嫁,我不嫁,我不嫁,你们若要逼我嫁给那个史二郎,我便绝食到死!”她咆哮发泄完,捂着脸跑出堂屋。
又是个敢于封建世俗做斗争的女人!
“湘儿!”沈娥见势不对,赶忙追了上去。柳父重重叹气,如他们这般,生活在夹缝中的家庭,上渴望成为名流,下不愿成为穷人,往往活得最艰难。
宋澈是怎么也没想到,小姑家里竟还有这么一本
“难念的经”,他话都还没说上两句,便吵得要死要活。
“姑父有何必叹气呢?您不妨将眼界放得更宽敞些,天下之大,并不止京兆府才能找到您所想要倚靠的‘关系’。”
“姐夫,你又在说风凉话了,整个大西北,不攀京兆府的关系,又能攀附谁啊?”柳辰嘟嚷抱怨。
啊,这家伙还真是个自不量力,却又目光短浅的草包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