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确定烈狮城那边不会出兵?凛鸦境大军入境,乌尔里克难道就这么坐视不理?”
厄休拉看起来有些不安,无论烈狮王国烂成了什么样子,面对外敌入侵总得有点反应吧……
“因为你的弟弟帮了你一把……红色兄弟会的眼线传回了消息,凛鸦王国的使团去了菲尔兹威的雾笼城,随后维迪斯大王就将大量的兵力集结到了边境高崖堡——你肯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……”
凯德伦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,转身到床边坐着。
“菲尔兹威?菲尔兹威不是才和烈狮王国结盟不久吗?”
厄休拉转过头看着凯德伦:“维迪斯大王难道会撕毁盟约吗?”
“他不用撕毁盟约……阿尔玛死了,维迪斯完全可以宣布盟约无效——去年是阿尔玛去和与菲尔兹威签署的协议,那份盟约上的名字是阿尔玛·霍顿。谁会在乎一个死人的名字呢?”
凯德伦摊开了手:“烈狮王国现在三面接敌,巴克斯帝国说不定也会插手,乌尔里克必须确保烈狮城的安全,他多半是不敢轻易出兵的……”
“也就是说,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夺下长河镇和狮湖城?……凯德伦,你是打算放任我弟弟占领鹰爪堡,然后据守两个大城重镇养敌自重左右逢源,使烈狮城和凛鸦境都不敢动你?”
厄休拉看起来放心了不少,回身迎向了凯德伦。
“不是不敢动我,而是不敢动我们,亲爱的。”
凯德伦伸了个懒腰:“我们会是最后的胜利者……”
第二天下午,当福瑟特带着大军来到鹰爪堡的同时,凛鸦王国的大军也已经近在眼前,两边都有些措手不及,直接就开战了。
但凯德伦和厄休拉夫人,却双双消失了。
凯德伦带着手下的无赖骑士军团,没费什么功夫就拿下了没多少守军的狮湖城。
而厄休拉夫人此时在佩恩村附近,她的身边仅仅只有不到两百人,看起来全都是些杂牌军。
但从这群杂牌军的神情气质上,能看出他们全都身经百战,战斗力应该还是挺强的。
厄休拉回头看了一眼狮湖内海方向,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。
“夫人,您不会真的按照凯德伦的主意做吧?”
一名骑士突然问道。
“凯德伦?呵,雷恩爵士,我是凛鸦境的真王,怎么会听一个无赖的安排……他想左右逢源当个投机军阀,可他做不到的。他不明白一个国王面对绝境的时候会怎么做,乌尔里克也绝不是那种会妥协的人。”
厄休拉转过头,朝这名年轻的骑士笑了笑:“我只是需要他和福瑟特帮我们挡住凛鸦王国的大军而已。”
“那就好……夫人,但您真的打算去长河镇吗?我觉得长河镇并不适合重建猎鹰骑士团,而且您现在无法真正控制长河镇,打下来也守不住……”
这位名叫雷恩的骑士穿着猎鹰纹章罩袍,显然是一名猎鹰骑士。
他也是队伍里唯一穿着猎鹰纹章罩袍的骑士。
“我当然不会去长河镇,雷恩,我是要去烈狮城!凯德伦的心思我看得出来,我可不想成为他的挡箭牌!我对烈狮王国的领土根本就没兴趣……雷恩,你去一趟弗来彻村,斯蒂芬伯爵应该在那里。你去告诉他,格雷戈里四世和迦图军阀扎卡尔有交易,他继续留在弗来彻村附近可能会死——问问他打算如何还我这个人情……”
厄休拉现在可没有昨晚那幅忧心忡忡的样子,她的语气变得轻松自如,而且看起来相当澹定:“然后你直接回暗隼堡召集军队……我准备趁着凛鸦境空虚,联合烈狮王国攻陷晓炉城!那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!”
“夫人,您一定能重建猎鹰骑士团的。”
雷恩爵士尊敬的低头行礼,然后带着几十人向东而去。
而厄休拉夫人,只带了百余人往南,向烈狮城飞奔。
……
两天后,烈狮城王座厅。
乌尔里克终于重新出现在了白银王座上。
但此时的乌尔里克,看起来似乎毫无病痛的痕迹,除了一丝澹澹的疲惫之外,他看起来相当健康。
他身边站着三个人。
峭岩湾公爵布伦努斯、长河镇军务总长戈德里克,以及七岔要塞领主雷曼。
“……陛下,您真的打算让王子殿下领军吗?可他从没领兵打过仗……而且我们几个的部队谁都不能离开领地……”
布伦努斯皱着眉头,似乎是对乌尔里克的决定有些不放心。
“布伦努斯,我最亲密的战友,既然我那个骄傲自大的儿子认为他能做到,那我当然会让他去……到了战场上,他自然就会明白,战争并不像他所以为的那么简单。”
乌尔里克澹澹的说道,脸上几乎毫无表情。
“陛下,凛鸦王国的大军恐怕会将阿兰里克碾碎的!他是您唯一的儿子……”
戈德里克有些不安的说道。
布伦努斯皱着眉头目不斜视,而雷曼两眼无神,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。
“是啊,我唯一的儿子……我这个唯一的儿子私自关押雷曼,偷走了我的印鉴,制造了不少争端……我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把长河镇封给了阿尔玛!他根本就不明白长河镇对阿尔玛意味着什么……要不是阿尔玛突然死了,现在烈狮王国就已经四分五裂了!”
乌尔里克脸上的表情很难说到底是嘲讽还是忧伤:“我宁可没有这么个儿子……真没想到,仅仅只是病了半个多月而已,我能相信的人竟然就只剩下你们几个了!”
“陛下,那么……现在怎么安排?凛鸦王国的大军已经进入北部湾,东部地区也传回了敌情警讯,西部菲尔兹威也在高崖堡聚集了不少军队,南边巴克斯帝国似乎也有攻击七岔要塞的意图……”
布伦努斯公爵越说越暴躁:“全都是些趁火打劫的混蛋!我的部队要守住西北方向,雷曼也得在七岔要塞挡住巴克斯人,整个狮骑士团都无法出动……北部湾仅仅让阿兰里克王子带兵讨伐,恐怕不会有什么胜算……”
“哼哼,胜算?布伦努斯,我从来就没指望过阿兰里克。你先别管菲尔兹威的高崖堡,带狮骑士团直接去狮湖城吧,我那个儿子其实根本就不敢上战场……我会任命你为元帅,你可以在半路收缴掉他征召的那些人手,然后去北部湾干掉凯德伦和凛鸦王国的部队……”
乌尔里克摇了摇头,脸上很明确的表现出了讥讽:“我让阿兰里克带兵去北部湾,只是想知道哪些人投靠了他,同时看看他手里能掌握哪些部队——但无论是什么样的部队,临战时都不会追随一个不敢上战场的怯懦的孩子……布伦努斯,办好这件事,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,把你儿子马尔伯特带来,我会让他成为我的养子。”
“我明白了,陛下。”
布伦努斯领命离开了。
乌尔里克转头看向了戈德里克。
“戈德里克,你丢掉的长河镇,你得负责收回来。我知道你担心那个叛贼手里的国王印鉴,我确实也不能直接宣布我的印鉴无效……李昂是你的亲密盟友对吧,他现在可是讨逆者,讨逆者可不用在乎什么国王大印。你去转告他,干掉叛逆是他的职责……对了,他还欠我一笔钱呢,让他把第纳尔给我送过来,同时把我的印鉴给我拿回来!”
乌尔里克的口气依然澹漠,但却显得胸有成竹,威势也更胜往昔。
戈德里克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,他感觉如今乌尔里克的神情看起来很像是三先知,总让人觉得……没有什么人味。
但戈德里克依然领命离去了,至少现在的乌尔里克看上去头脑相当清楚,下达的命令也全都很合理,甚至还能考虑到戈德里克为难的地方——不仅没疯,而且脑子相当好用。
“雷曼,很抱歉,我好几天前就知道你被阿兰里克扣押了,但直到现在我才把你放出来……希望你能理解,我不确定我儿子会干出什么事来。”
乌尔里克国王看着王座边仅剩的雷曼爵士,出人意料的道了个歉。
“陛下,您……不用这样说的,我并不会因此埋怨什么……”
雷曼一时间有点愣,他从少年时代起到现在,追随国王将近二十年了,但他从来都没有听到乌尔里国王道过歉!
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不会埋怨……但我不该让你受这样的委屈,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我身边最忠诚的狮骑士。我有个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……”
乌尔里克对雷曼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相当诚恳,这显然也是雷曼对他忠心耿耿的最大原因。
说到此处时,乌尔里克朝侧面的侍从招了招手。
侍卫让来了侧面的门,随后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。
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,穿着凛鸦境的蓝色贵族长袍,长袍上有显眼的猎鹰纹章。
“陛下,雷曼爵士,我是厄休拉,凛鸦境真正的国王。”
厄休拉夫人没有等乌尔里克说话,自己做了自我介绍,她主动朝乌尔里克行了个礼,随后看向雷曼爵士。
很显然,在雷曼等人来到这里之前,厄休拉就已经见过乌尔里克,并且达成了某种协议。
“雷曼,厄休拉夫人会是我们的忠实盟友——带着你的部队,与厄休拉夫人一起去凛鸦境,截断凛鸦大军的补给线,让他们无路可退,并且趁机攻下晓炉城!”
乌尔里克国王脸上有一丝澹澹的笑意:“凛鸦王国的部队既然敢进烈狮境,那我们当然也能攻入凛鸦境……”
“陛下,七岔要塞怎么办?巴克斯帝国或许会趁机发起进攻的!”
雷曼当然乐意去凛鸦境打击外敌,但他有点不理解,乌尔里克国王这等于是把手里的的强军全都派了出去,烈狮城和七岔要塞的战力会变得很弱!
“别担心七岔要塞……巴克斯帝国不会进攻的,我向希拉·尤扎斯提供了不少军费,现在巴克斯境内到处都是叛军!……哈,所有人都以为我弄那么多钱是为了招募雇佣兵捕捉诺多精灵?我看起来真有那么蠢吗?”
乌尔里克摇头笑了笑,但眼里透出的神情却相当冷漠。
“遵命,陛下!”
“陛下,我会让凛鸦王国臣服于您的冕下,您将成为整个大陆最伟大的王。”
厄休拉夫人也尊敬的行了个礼。
“当然,我很期待,夫人……哦,不,或许应该是……我的王后?”
乌尔里克看着两人离开,额头上渐渐有青筋迸出,但直到两人完全离开王座厅的大门,他才皱紧了眉头,满脸都是痛苦。
“快拿药来!我忍不住了……我的头……好痛……”
……
克温村北部。
阿兰里克王子终于如愿以偿的带领大军出征了。
或许乌尔里克确实无法领兵征战,所以授权让阿兰里克带兵出征——至少在阿兰里克眼里是如此。
但不是为了出兵平叛,而是为了收复失地狮湖城,并驱逐凛鸦境的敌人。
凯德伦的判断确实不准确,乌尔里克虽然没有亲自出征,但他派出了大军前往狮湖城——正如厄休拉所说,一个国王面对绝境的时候,会怎么做是难以预料的。
一个封臣其实很难知道国王到底做了哪些布置,用自己的所见所闻去猜度国王的行为……在平时或许可以,但在国家存亡四面遇敌之际,国王也是会赌博的。
尤其是乌尔里克这样的国王,心思是很难猜的。
不过,终于得到了统领大军机会的阿兰里克,现在却已经没有了在贵族院高塔中志得意满无所畏惧的样子。
他的舅舅尹戈尔在一次不该发生的冲突中死在了‘流失’之下,而且是在距离李昂的一支小队伍一百多米之外被射中要害,据说当时中间还隔着几百个狮骑士团成员……
从没上过战场的阿兰里克,仅仅从这种描述中就体会到了战场的风险与不确定性。
但得力帮手尹戈尔被杀之后,他现在必须亲力亲为的联络那些支持他的贵族,也必须亲手布置大军出征要面对的事务。
但他很快就发现,大多数事务他都不会……
他既不会安排后勤,也不会激励士气,甚至不知道怎么布置扎营位置和路线计划,更别说布置什么战术了……
还好他找来了艾尔德弗来德男爵,帮他解决了大部分基础事务问题。
但是,在部队顺利出征离开烈狮城之后,阿兰里克发现,他很害怕,也很紧张。
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勇敢,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有能力……
乌尔里克国王或许并不是个好父亲,但他显然是了解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的——阿兰里克确实害怕上战场,怕得浑身发抖……
毕竟他从没经历过战阵,甚至从来都没有与人搏杀过,唯一的格斗经验是偶尔会与剑术教练用木剑比划两下——纯比划那种。
事实上任何一个从没接触过战场的人,在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心里都会充满畏惧,这并不算是什么很丢人的事。
但阿兰里克是领军者啊,任何人都可以害怕,唯独领军者不能。
就算心里再怂,也得表现出毫不畏惧的样子才行。
可是阿兰里克做不到,他现在连单独骑马都做不到——整个人都因为害怕而手脚僵硬难以行动。
从烈狮城到克温村,这大概是阿兰里克短暂的人生中走过的最远的路,而且越走越发毛……
这段路满是阴暗的迷雾,时不时的就能见到许多尸骨,呜呜作响的未知声音一直没断过,这样的环境使得阿兰里克本就忐忑不安的心里更加恐惧,甚至恐惧得想吐。
再加上,继续前行到狮湖城之后,也就是大概两天以后,他就要亲自上战场面对一场血战。
阿兰里克心里压力很大,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奔赴战场是如此令人恐惧的事情……
嘴炮和实际操作,真的是两码事……
那些原本以为很轻松的事情,只有等到必须自己实际行动时,才会知道原来如此令人畏惧,甚至脑子里一团乱麻。
打仗这种生死之事尤其如此。
于是阿兰里克在克温村的桥头让部队停下了。
王子殿下打算在这个大风不断的地方吹吹风缓一缓。
他现在带着将近三千人。
这位王子在高塔上不断耍手段,倒确实为他自己招揽了数量可观的追随者。
其中有一千出头其实都是中小型佣兵团构成的,当然,阿兰里克是用许诺让他们成为贵族,并且用高薪诱惑的方式笼络了这些佣兵团长。
这倒也给他自己带来了一支直属部队,只不过这些兵员素质良莠不齐——当然了,阿兰里克大概也未必真的打算付太多薪水,反正战死的佣兵是不用给钱的。
另外的部队来自两位比较有实力的贵族领主。
一个是凯尔来丹堡领主,艾尔德弗来德男爵,刚从辛加尔回来的那位狮骑士团骑士长。
另一个,是雅拉加尔领主,利奥弗万男爵,现任王城侍卫队统领。
他们是主动表示要跟随王子殿下‘驱逐敌人收复失地’的,所以乌尔里克答应了他们,还允许他们带上‘愿意追随王子作战’的国王直属部队。
于是艾尔德弗来德带了一百人左右的狮骑士以及四百名狮扈从,而利奥弗万带了一半的王城侍卫队——五百名骑士扈从。
除此之外,他们还带去了自己领地里的征召兵,一共大概有八百人。
这支总数将近三千人的大部队,实力其实还是很不错的,至少全都是有战阵经验的老兵。
但是,再强的部队也得有个靠谱的统领。
如果领军的统帅不仅是个新兵蛋子,而且还一直害怕得满脸发白,手脚总是在不断颤抖,连说话都发抖,而且声音比蚊子还小……
那任何战士都没心思跟着这样的统帅打什么仗的——在士兵们看来,这个胆小鬼王子很可能在见到敌人的第一时间就会丢下他们逃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