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底。
暮春,晚十点。
夜微凉。
“啪!”
一声轻响,秦林搬了一张小板凳,坐到正在看电视的父母面前,满脸的凝重与严肃。
“嗯哼!”
然而秦林还没来得及开口,老妈柳兰就咳嗽了一声,老爸秦为民虽然没说什么,但同样斜了他一眼。
“呃......”
秦林到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。
“小林啊,离高考也就还有两个来月了。”
柳兰手中纳着鞋垫,连头都没抬,淡定地说道。
天气马上要热了,得抓紧时间给爷儿俩做几双舒服点的鞋垫子,否则袜子太薄,走路不舒服,至于秦林,如果再不自觉的话,待会儿让他爸打一顿就好了。
“我知道啊?”
秦林诧异。
“知道你还敢过来?”
柳兰抬头瞪了秦林一眼,“什么时候了,还想看电视?心底没点数吗!”
“不是不是,我不是想看电视。”
秦林连连摇头,现在的电视有什么好看的,假的要死。
“那是在学校犯了错误?你干什么坏事了?”
柳兰的眼神顿时凝了起来。
“没有没有,老妈你是知道我的,您儿子老实着呢!”
“那是考试没考好?要开家长会了?”
柳兰的眼神越发凌厉,杀气十足。
“不是不是,也不是这个。”
看到老妈的脸色越发不善,连一旁看电视的老爸的耳朵也竖了起来,秦林连忙打断柳兰的猜测,再让她猜下去,说不定她都能怀疑自己把校长打了。
“主要是我最近有个问题想不通,所以想要问问你们。”
“哦?”
秦为民弹弹烟灰,一脸诧异地出声。
稀奇了,这懒儿子竟然还能有问题想问?难得!
“什么问题?说来听听。”
“你们相信这世上的人能再来一回吗?”
“什么再来一回?”
“就是一个人,比如说.......比如说我。”
秦林手舞足蹈,连连比划着。
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回到了十几年前,还带着一大堆未来记忆的那种。甚至你都搞不清楚,到底是你一梦十几年,还是真的从十几年后回来了,然后重新活了一遭。”
“喔,这个啊,你爸我年轻那会儿也经常这样幻想来着,还往科幻杂志那里投过稿。”
秦为民瞬间被勾起了谈兴。
“那时候我就想着能回到十年前就好了,趁着大家都还小,然后把我们那不是玩意儿的厂长揍一顿,最好打残了,那样的话我说不定后来就能当厂长了。”
秦父一脸地我懂的表情,旋即又变的有些遗憾。
“可惜,老天爷他不给面子!”
“不仅我的小说被打回来了,被你妈妈嘲笑了好几个月,我们厂长那里也没有任何变化,到现在都十年了,也没见着他有下台的样子,害得我这车间主任也当了十年。从那之后我就知道,这种封建迷信都不靠谱,像你妈那样的……”
“嗯哼。”
秦母柳兰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。
“像你妈那样喜欢拜个天尊道长什么的还好,毕竟咱国家也支持信仰自由。但是像你老爸我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,那就是封建迷信,是必须要受到严重批判的。”
秦为民面色如常,仿佛什么也没感受到一样。
“可是老爸,如果我说我怀疑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,你信不信?”
秦林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。
“什么意思?”
秦为民眉毛一挑,古怪瞥了秦林一眼,这儿子今天有猫腻!
“哪里不对劲了?感冒了?”
“不是,不是。”
秦林连连摇头,“就是不知道为什么,我昨晚做了一个梦,虽然梦里很多东西都记不住了,但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场景浮现,感觉像是看到了十八年后!!”
“喔——这样么?”
秦为民嘴角抽了抽,然后慢条斯理地从烟盒里摸出一根香烟,叼在嘴里点燃,猛吸一口,语气淡淡地问。
“那么,你把这事告诉我和你妈是想干什么?”
“我从梦里发现了一个能让咱家变成有钱人的机会,机不可失!”
秦林搓搓手,脸色严肃起来,一副神秘莫测的高人模样——只要你现在给我一块钱,我将来就还你一个亿。
秦为民捏着香烟的手背上青筋凸了起来。
他轻轻放下手中的香烟,在一个铁皮盒子做的烟灰缸里碾了碾。眼光开始四下扫描,打算找找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。
“所以说你现在就差一点本钱?”
“咦,果然不愧是我老爸,厉害啊,我还没说您就知道了!我就、呃......”
原本还打算顺势拍两下马屁的秦林,突然间看到秦为民的脸色沉了下来,心底不禁咯噔一下。
这态度有点不对劲啊?
不妙,要遭!
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立马涌上心头!
“那个,我说我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的,您信吗?”
秦林干咳两声,脸上堆出笑容道。
“你说呢?”
发现实在找不到趁手的家伙,秦为民索性便不找了。
用手虽然会有些疼,但是凑合一下也是可以的。
“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,整天不好好学习,老是研究些邪门歪道来骗你老子的钱,你爹我辛辛苦苦挣点钱容易吗?”
秦为民猛然站了起来,那张因为常年做工而锻炼地极为结实的粗糙大手,狠狠地拍在了秦林的脑袋上,一脸的恨铁不成钢。
那架势仿佛在拍一只熟透了的西瓜,砰砰作响!
“是该打,今天回来之后就一直神神叨叨的,有些不对劲,该不会是跟隔壁李婶家的那个不学好的混混儿子一样搞什么早恋,谈女朋友了吧?”
手上戴着顶针正给鞋垫修边的老妈头也不抬,淡定地补了一刀。
“昨晚做了一个梦?是不是梦里还跟人手牵手了?”
“是不是还打算骗点钱给人小女生送礼物?还是要去看电影?马上就要高考了的人了,多少要懂点数,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,你自己还不清楚吗?他爸,使劲打!”
秦母柳兰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人,不懂那么多大道理,眼光也未必比那些街长里短的大妈们强。
但是有一点却是她多年来始终坚信不疑的,儿子不听话耍滑头了,那多半是惯得,让他爸打两顿就好了,如果还是不行,那就是打轻了。
于是,得到支持的秦父巴掌声更加响亮了。
秦林只能抱头蹲在地上,一脸的无语。
“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相信了!”
“啪啪啪啪……”
……